生成式AI可能会彻底改变律师行业

律师是一群保守的人，这些人也正适合奖励有备而来、聪明睿智和尊重先例的这个职业。这就难怪人们会对发生在史蒂文·施瓦茨身上的故事感到好笑了。上个月，这位纽约律师事务所Levidow, Levidow & Oberman的人身伤害案律师借助ChatGPT准备了一份法庭文件。施瓦茨有点儿过于依赖这个AI聊天机器人了。它帮助施瓦茨创建的动议中，充满了虚构的案例、判决和引述，并向他保证“我提供的是真实案例，能在可信的法律数据库中找得到”。实际上，这些内容都不是真的，也查不到。施瓦茨不假思索地提交了这份动议。对技术持怀疑态度的律师可能会得出结论说，这件事的教训就是：还是老办法最好用。

但这个结论是错的。把施瓦茨错误百出的法庭动议归咎于AI，就像把印刷的动议文件中的错误归咎于印刷机一样毫无道理。在这两种情况中，问题都出在提交动议前没有仔细核查的律师身上，而不是帮助律师生成动议的工具上。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AI既不是新时尚也不是大劫难，而是一种处于起步阶段的工具，一种有可能从根本上改变律师工作方式和律师事务所赚钱方式的工具。这种说法虽然远不止在法律行业这一个领域成立，但很少有哪个行业如它这般面对清晰的应用前景和极高的风险并存。善用AI的公司将获得回报，行动迟缓的则有可能要步排印工人的后尘。

投资银行高盛的一份研究报告认为，44%的法律工作可以由AI完成，这一比例在受调查的职业中仅次于文书和行政支持类工作。律师需要花费大量时间仔细审阅枯燥乏味的文件，而AI已经显示出了它能很好地完成这类工作。律师利用AI辅助完成各种任务，包括尽职调查、研究和数据分析。这些应用场景此前在很大程度上依靠“抽取式AI”，这种AI可以从文本中抽取信息，回答关于这些内容的提问。

诸如ChatGPT等“生成式”AI的功能，要比“抽取式”AI强大得多。这些强大功能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用来改进法律研究和文件审查工作。帕博罗·阿雷东多创建了CoCounsel的生成式AI“法律助理”。他解释说，用了CoCounsel“就不用再受关键词的严重制约……它可以明白‘我们撤回了詹金斯案’（一个虚构的法律案件）和‘我们遗憾地将詹金斯案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是一个意思。”总部位于伦敦的大型律所Allen & Overy已经将名为Harvey的法律AI工具融入进了工作流程，用它来完成合同分析、尽职调查和诉讼准备。

并非所有律师都买AI的账。最近的一项调查发现，82%的律师认为生成式AI可以用于法律工作，但只有51%的人认为应该这么做。许多人担心AI会出现“幻觉”——AI研究人员把聊天机器人一本正经地提供不实之词的倾向叫做“幻觉”，就像在施瓦茨的案例中呈现出来的那样。而且，可能会在无意中将律师-委托人保密特权保护的信息输入到算法中。但如果这些挑战能被克服，余下49%的人就可能消除疑虑——有了更好的技术和认真仔细的人类工作人员参与，确实有可能克服。例如，施瓦茨大出洋相的消息传出后，得克萨斯州的一名联邦法官要求在他的法庭出庭的律师都要提交一份证明，声明他们完全没有使用生成式AI，或者在使用后已核对过最终的内容。当像Westlaw和LexisNexis这样比图书馆更大、更容易搜索的数据库出现后，律师们只要点击鼠标就能使用它们，此时，如果律师还要坚持在图书馆做法律研究就说不通了。同样的，当积极采用生成式AI的律所多到一定程度时，就将有更多的律所跟进。

AI有可能从三个主要方面改变法律行业。首先，它会削弱大律所的人力优势。在复杂的大型诉讼案中，大律所会要求几十名年轻受雇律师阅读浩如烟海的文件，为资深律师的问题和直觉寻找答案和证据。现在，一名律师或一家小律所可以把这些文件上传到一个诉讼准备AI中进行查询。正如哈佛法学院的劳伦斯·莱西格指出的那样：“一家更小、更精干的专业律所，也能处理此类案件。”

计费权力

其次，AI可能改变律所赚钱的方式。英国首席大法官的技术顾问理查德·萨斯金德认为，律所赚钱是靠“聘用大批年轻律师，给他们的工资低于向客户收取的费用”。如果AI可以在几秒钟内就能完成这些年轻律师的工作，律所就将需要改变它们的计费方式。有些律所可能会转向根据提供的服务收取固定费用，而不是根据提供服务所花费的时间类计费。Sillicon Valley Law Group的斯蒂芬·武推测，律师可能会收取“技术服务费”，这样“客户就不会指望可以免费享用生成式AI的劳动成果了”。

第三，AI可能会改变律师的数量和工作地点。莱西格说，很难想象AI最终“不会大幅减少这个世界所需的律师人数”。如果AI可以在20秒内完成一项需要几十名受雇律师每人花50个小时才能完成的任务，那么大律所为什么还要留着几十个这样的律师呢？纽约一家著名的公司法律所的一名资深合伙人预计，受雇律师与合伙人的比例将从当今顶级律所大概七比一的平均水平，下降到接近一比一。他说，如果受雇律所现在还不担心饭碗不保，“那他们该担心了”。

不过，这种变化可能还不会很快发生。此外，AI可能会让法律服务变得更便宜，从而也更普及，特别是对于目前经常负不起这些费用的中小企业而言。雄心勃勃的法学院毕业生可能会发现AI为自立门户开辟了一条更便捷的道路。如果是这样，那么AI实际上可能会导致律师总数增加，并改变他们的工作类型。就像自动取款机一样，它们非但没有取代银行员工，反而导致他们人数增加。

最终，这对客户来说将是个好消息。“去找律师的人要的不是律师，而是解决问题或完全避免问题的办法。”萨斯金德解释说。如果AI可以提供这样的办法，那么人们就会去用AI。许多人已经在用软件来报税，而不再依赖专业人士，“他们中极少有人在抱怨这些税务顾问跟自己缺乏社交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