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企业界竞相让“AI武装一切”

科技股正在迎来丰收年。尽管近期有所波动，但以同等权重的股票篮子去衡量，Alphabet、亚马逊、苹果、Meta、微软这五大公司的股价，自今年1月以来已经上涨了60%。大型芯片制造商英伟达的股价大涨了两倍，另一家芯片制造商AMD的股价也几乎翻了一番。它们的市盈率（市场对一家公司的估值与其收益之比）是标普500指数中位数公司的十倍。

股价如此暴涨的主要原因，是人们看好人工智能（AI）的前景。自从去年11月AI聊天机器人ChatGPT推出以来，对于能够像人类一样创作诗歌、短视频、程序代码等各种内容的新技术浪潮，投资者的兴致日益高涨。这种“生成式AI”以大语言模型为基础，这些模型使用互联网上的绝大部分内容来训练。许多人认为，这项技术可能会整个重塑某些行业，对商业和社会的影响将不亚于智能手机或云计算。在这些人看来，能够充分利用这一技术的公司，将能提高利润率，并赢得市场份额。

企业的老板们都在竭力展示自己公司对AI的各种应用。4月4日，摩根大通老板杰米·戴蒙表示，他的银行有600名机器学习工程师，并且已经将AI运用到300多种不同的内部应用上。制药巨头礼来的老板戴文睿表示，公司目前有100多个处于研发中的项目使用了AI。

对公司案例的研究，只能掲示整体图景的一小部分。为了更全面地了解哪些公司和行业正在采用AI，《经济学人》研究了标普500指数所有公司的相关数据。我们考查了五项指标：提到AI的已发布专利的占比、针对AI公司的风险投资活动、对AI公司的并购、提及AI的招聘启事，以及财报电话会议上谈到AI的次数等。因为其他类型的AI同样可以为企业带来好处，所以我们的分析报告考虑的是所有类型的AI，而不仅仅是生成式AI浪潮。结果表明，即便在科技圈以外，各种公司对AI的兴趣也在快速增长。而且，已经出现了明显的领先者和落后者。

AI专业技能似乎已经在蔓延开来。研究公司PredictLeads表示，在过去三年中，约有三分之二的标普500指数公司曾经发布提高AI技能的招聘广告。在这些公司目前列出的职位空缺中，有5.3%提到了AI，而这一比例在过去三年的平均数为2.5%。这样的增长在某些行业，更为突出。比如，这一比例在零售公司中从3%上升到11%，在新品制造商中从9%上升到19%。

斯坦福大学的阿米特·赛鲁提供的数据显示，2020年至2022年期间，与AI相关的专利注册数量呈上升趋势。另一家研究公司PitchBook指出，2023年标普500指数公司的风险投资交易约有25%涉及AI创业公司，而 2021年这一比例为19%。还有一家研究公司GlobalData发现，自2021年以来，约有一半的受调查公司在财报电话会议上谈到了AI。而在今年第一季度，AI在美国公司的财报电话会议上，被提及的次数比上一季度增加了一倍多。在2020年至2022年期间，大约一半的标普500指数公司获得了与AI相关的专利。

生成式AI可能最终会比其他类型的AI更常用。这是因为它擅长许多对公司经营而言很重要的工作。咨询公司麦肯锡的一份报告指出，在生成式AI有望创造的价值中，四分之三将来自四大业务职能：研发、软件工程、营销、客户服务。在某种程度上，它们全都处于大多数大企业业务的核心。此外，任何一家拥有为员工提供指导的内部数据库的大公司，都将发现AI聊天机器人的用武之地。摩根士丹利正在创建一款AI助手，帮助其理财经理从庞大的内部数据库中找寻并总结答案。油田服务公司SLB也开发了一个类似的助手，来辅助其服务工程师的工作。

虽然许多公司都在采用AI，但有些公司更为积极。根据每项指标对所有公司进行排名，然后取平均值，就生成了一个简单的评分系统。名列前茅的公司，似乎正在赢得投资者的青睐。自今年年初以来，排名前100位的企业的股价中位数，上涨了11%。而得分后五分之一的企业的股价中位数，没有任何上涨。

毫无意外，排名前列的队伍都由硅谷公司统帅。从广义上讲，标普500指数包含82家科技公司，其中将近有50家进入了前100名。英伟达得分最高。根据PredictLeads的数据，在过去的三年里，英伟达三分之一的招聘启事都提到了AI。在过去的一年里，英伟达在其财报电话会议上有近200次谈到AI，超过了其他所有公司。其他排名靠前的科技公司，包括Alphabet（第3名）、微软（第12名）、亚马逊（第34名）这样的云计算巨头。它们出售一系列AI工具服务，包括帮助训练复杂模型的服务、无需编写大量程序代码便能使用AI的软件，等等。

除科技公司之外，采用AI行动最快的似乎是两类公司。第一类属于数据密集型行业，诸如保险公司、金融服务公司、制药公司等。它们约占我们榜单前100名的四分之一。数据库公司Databricks的阿里·歌德西指出，这些公司往往拥有大量结构化数据集，比如贷款账簿、病例等，这就很便于应用AI。摩根大通目前约有一成招聘启事提到了AI。它不久前为一个提供投资建议的AI聊天机器人IndexGPT申请了专利。吉利德科学、莫德纳等医疗保健公司利用AI来研发新药。雅培、爱奇科技等公司也在开发AI医疗设备。去年有97款这样的AI医疗设备获得了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批准，而2017年有26款

第二类公司则属于已经被科技颠覆的行业，包括汽车制造、电信、媒体、零售等。榜单前100名里有13家来自这些行业的公司，如福特、通用汽车、特斯拉等。电动汽车的兴起以及自动驾驶的发展前景，激励了汽车制造商投资于技术。今年3月，福特成立了自动驾驶子公司Latitude AI，它有朝一日或许能与通用汽车的Cruise相匹敌。4月，马斯克告诉分析师，特斯拉正在购买AI专用芯片，并“非常专注于”提升其AI能力，以改进特斯拉的自动驾驶技术。

零售业者正在使用AI来增强自己的核心业务。2021年，运动服饰巨头耐克为一个可以生成运动鞋三维计算机模型的系统申请了专利。数据库提供商Snowflake的克里斯蒂安·克莱曼指出，零售业者也在通过收集更多的客户数据来助力电子商务的发展。这能让营销活动的定位更加精准。有些公司可能会在个性化方面更进一步。2021年，消费品巨头宝洁公司为一个基于AI的系统申请了专利，该系统可以根据照片分析用户皮肤和头发状况，并推荐相应的护理产品。

不同行业之所以在使用AI方面存在差异，可能是工作性质造成的。加州大学的安德里亚·爱思菲尔德主导的一篇工作论文研究了企业的AI敞口。研究人员评估了公司正在开展的工作任务，以及ChatGPT对这些工作的完成质量如何。敞口最大的是科技公司，主要因为AI聊天机器人擅长编码。AI敞口最小的行业往往依赖于体力劳动，比如农业、建筑业等。

各行业内部也出现了明显的领先者与落后者。标普500指数中有约70家公司没有在我们的五项指标中的任何一项上有所动作。这其中包括保险公司等来自AI密集型行业的企业。大量未被纳入标普500指数的较小公司对AI可能就更不热心了。行业内部一个突出的因素，可能是投资。在我们的榜单中，前100家公司的研发费用占公司收入比例的中位数为11%。而后100家公司这一比例的中位数为零。

波士顿咨询公司的弗拉德·路吉其指出，甚至同一家公司内部都存在很大差异。他回忆起自己曾经访问过的一家中型跨国公司的两个部门。其中一个部门还没有使用过AI。另一个部门比较先进，它当时使用创业公司OpenAI（开发了ChatGPT的底层技术）的一个实行版本AI已经有两年了。

在早期AI采用者中，许多非科技公司对AI的应用正变得日益先进复杂。赛鲁的数据显示，大约有80家非科技公司拥有被其他专利引用的AI相关专利，这表明这些专利有一定技术价值。标普500指数中约有45家非科技公司在最近发布的招聘广告中提到了模型训练，包括波音、联合健康、道富银行等。这表明它们可能正在建构自己的模型，而不是使用OpenAI等公司提供的现成AI技术。这种做法的好处是可以打造出更精准的AI，从而比竞争对手拥有更大的优势。

然而，把模型训练转到公司内部暗示了一个风险：安全性。今年5月，三星发现有员工把敏感代码上传到了ChatGPT上。人们担忧的是，这些信息可能被存储在微软、Alphabet等运行这些模型的公司的外部服务器上。据说，三星现在正在训练自己的模型。苹果与摩根大通等越来越多的公司已经禁止或限制使用ChatGPT，三星也加入了其中。

还有很多其他风险。包括OpenAI在内的模型开发商因为使用互联网数据来训练自己的模型，而被状告违反了著作权法。一些大公司认为，如果使用OpenAI的技术，自己可能也会连带着担负法律责任。此外，模型很容易编造信息。之前有过这样一桩事件：纽约一位律师使用ChatGPT撰写了一份动议，没想到ChatGPT把虚构的判例法也拿来用了，最后律师被法院罚款。

但所有这些风险都必须与潜在的好处放在一起权衡，而好处可能非常之大。技术浪潮经常彻底变革行业/商业。随着生成式AI的应用在经济中扩散，不难想象它也会产生颠覆性的影响。路吉其表示，公司面临的最大风险可能是落后于人。从美国公司竞相让“AI武装一切”的势头来看，许多老板和投资者都会同意他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