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普查显示，中国劳动力结构正悄然转变

2月17日的企业家座谈会上，科技大佬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然而其中一位被忽视的嘉宾，或许比那些互联网和AI明星更能反映中国经济的真实面貌。

这位低调的嘉宾是新希望的掌门人刘永好。他的公司主要经营家禽、生猪养殖以及动物饲料生产。他所代表的是不怎么受关注的第一产业农业，这个行业虽然不受人们关注，却雇佣了庞大的劳动力：根据中国年度劳动力调查，2023年约有22%的劳动力从事这一行业。

在即将召开的人大会议上，政府可能会宣布今年约5%的经济增长目标和新增1200万城镇就业岗位的宏伟计划。官员们希望科技行业带来的乐观氛围能帮助实现更广泛的经济目标。但有个明显的问题：并非所有人都能在DeepSeek这样的企业工作。

中国这个庞大而复杂的经济体拥有超过7.4亿就业人口。官方就业统计数据比较零散，不受国际监督，且各项数据难以协调一致。要了解人们在哪些领域工作，最详细的指南是每十年两次的经济普查。最新一期普查涵盖了除农业外的所有领域，于去年12月发布。数据显示，2023年软件、互联网服务、信息和通信领域的工人数量达到1670万人，比五年前记录的1060万人大幅增加（见图表1）。但这仍然只占总就业人数的2%。DeepSeek只有约200名员工。

正如座谈会嘉宾名单所反映的，中国既重视科技发展又注重农业基础。这两点与其他中等收入国家不同。就发展阶段而言，中国拥有一批令人印象深刻的尖端企业。但农业仍然占据着异常大的劳动力比例。相比之下，墨西哥从事农业的工人比例仅为12%，而农业大国巴西这一比例仅为8%。

乐观主义者可能认为，中国的农业劳动力是一个巨大储备，最终会流向生产率更高的工业和服务业，在未来一二十件推动经济发展。但农村劳动力既是储备库，也是沉淀池。如果在养老金制度更完善的国家，许多耕种土地的农民可能已经退休。现在超过30%的农民工年龄超过50岁，他们已经不再是手脚灵活的年轻人。那些留在农村的人往往年龄更大。当城市就业机会减少时，农业也会吸纳剩余的劳动力。

另一个大量吸纳就业的产业是制造业。政府希望建立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覆盖供应链各个环节。这一愿景引起了中国贸易伙伴的担忧，他们担心世界工厂给他们留下的工作太少。在去年的人大会议上，“努力实现工业体系现代化”被列为当年十大“主要任务”之首。

经济普查显示，即使中国也无法完全抵抗去工业化趋势。2023年，制造业就业人数超过1.23亿，约占就业人数的16%。这个数字很大，美国人数只有1280万，仅占8%。但自五年前上一次普查以来，中国这一数字几乎没变。尽管关于中国工业崛起的宣传声势浩大，但制造业近年来几乎没有创造就业增长。

实际上，从事制造业的中国工人比例正在迅速下降。普查显示，经济第二产业（包括制造业、采矿业、公用事业和建筑业）的从业人数不足1.94亿。这比政府年度劳动力调查之前的估计少了2100万人。下降最剧烈的是建筑业，从2018年到2023年减少了近700万工人。

陈洪是离开建筑业的工人之一。这位38岁河南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建筑业工作，先在家乡工作，后来搬到北京。他每月大约能赚9000元人民币（按今天的汇率计算约1240美元），比普通农民工高80%。

但自2021年房地产危机爆发以来，他的境遇发生了变化。工作越来越难找，薪水也下降了。虽然他仍在首都工作，但已经转行，在亲戚家的水果摊工作。他现在每月只能赚不到7000元。但他并不后悔离开建筑业。“干建筑太辛苦了，”他说。

像他一样，许多工人现在提供服务而非制造产品。根据人口普查，各种服务业共雇佣了4.11亿人。这比之前劳动力年度调查估计的要多得多，是制造业、建筑业和公用事业就业人数的两倍多。在两次普查之间的五年里，全部就业增长都来源于服务业。

陈洪现在从事的批发和零售业雇佣了1.35亿人，比制造业多出1200万人。这些人中很多是个体户或在家族企业工作。普查结果打破了“中国劳动力都是工厂里的螺丝钉”这一刻板印象。除农业外，目前有近1.8亿人是个体职业者。其他许多人则在小型服务公司工作，而非大型工厂。企业平均员工人数已从上次普查时的17人降至12人。

过去五年，中国劳动力结构发生了显著变化。房地产市场崩盘让很多人失业，但即使是疫情期间的封锁和出口繁荣，也未能阻止服务业的快速崛起。

未来会怎样？中国政府计划到2035年成为“中等发达国家”。经济学家猜测，领导人心中的目标是人均国民收入达到2万美元，相当于克罗地亚或波兰等东欧国家的水平。

要实现这一目标，中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处于这一收入水平的国家，就业结构与中国大不相同。波兰只有不到8%的劳动力从事农业（见图表2）。在日本和美国等发达国家，这一比例更低（日本为3%，美国不到2%）。随着经济体变得更加富裕和成熟，就业机会往往会向更依赖脑力的服务行业转移。在美国，法律和会计等商务服务业占就业人口的8%以上。

职业结构也是一个不断变化的目标。到2035年，许多服务行业可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高盛银行预测，美国工人目前执行的任务中，约四分之一可由人工智能自动化完成。在金融业务中，这一比例高达35%，行政支持方面则达46%。DeepSeek等公司推出的更便宜、本土化的模型将加速AI在中国经济中的普及。高盛警告说，随着AI日益成熟并大规模应用，“被取代的工人数量可能急剧增加”。

企业家座谈会上表彰的尖端科技公司本身提供的就业机会不多，但它们的创新可能会扰乱其他领域的就业。在会上，与会企业家们被要求追求创新和“和谐的劳动关系”。但这两个目标，正像鱼和熊掌。